次日，沈南星差點又起遲了。

好在周氏顯然精神也不算太好，更是比沈南星還要晚些才出了房門。

吃過早飯，一家三口就離開了這座小鎮。

西辰國是西域十六國中面積國力算是不大不小，因為地理位置離著大胤比較近，衣食住行各方面倒是沒有更西邊的那些國家異域風味濃厚。

日喀那作為都城，卻不在西辰國的中心，沈南星他們離開小鎮又往西走了大半日，終於來到這座從周氏口中聞名已久的城市。

盡管地處西域，但日喀那的城墻和城門，卻是用青磚壘砌而成，高大氣派，頗為相似大胤的規制。

沈南星打量著進進出出的人。

男人大多十分削瘦，身材也不算高大，大都戴著四角的小花帽，上身穿著剛剛過膝的束腰對襟圓領袍，下身穿著闊襠褲，腳踩著牛皮制的尖頭靴，倒也是精神奕奕。女人們則喜愛穿色彩鮮艷的筒裙，尤其是喜愛金色的花紋圖案，這在大胤可是沒人敢用的顏色，不過配上她們頭頂的綴著輕紗的小圓帽，確實是十分美麗。

這裏面也混雜有不少與沈南星他們一樣，穿著類似大胤服裝的人。可見日喀那也是個人種混居十分普遍的地方，這讓沈南星略感安定。

不同於沈南星的好奇打量，周氏望著日喀那高高的城門，紅了眼眶。

近鄉情怯，畢竟遠離故土十多年，她有些情難自已。

當年隨著意氣風發的丈夫，抱著尚在懷中的稚兒，周氏離開了這個地方。

那時她只想著，憨厚老實又有本事的丈夫，終於能大展拳腳，帶著自己和孩子奔前程去了。

誰又能估算得到後面的事呢。

周氏恍惚地看著這個割裂了她前後半生的城門口，竟一時提不起腳步邁進去。

到是楚樾的聲音喚醒了她。

“早點進去吧，還能趕上晚飯。”

周氏驚醒，對啊，自己還有兒子！還有些東西，要取回來。

她不著痕跡地揉了揉眼眶，攥緊了手中的包袱，溫聲道：“樾兒說得對，咱們趕緊回家。”

一家人牽著馬匹，進了日喀那城。

雖然過了十多年，但周氏還是很快便找到了楚家的府邸，只是這晚飯卻是趕不上了。

他們被關在了門外。

兩個年輕的下人堵在門前，不耐煩地看著衣裳普通的周氏，絲毫沒有放行的意思。

“滾滾滾，哪兒來的你們，說了我們不接濟乞丐，聽不懂嗎！”

周氏有些著急，上前一步極力解釋：“我是家裏的三房夫人，你先讓我們進去，見了老太爺和老夫人你們就知道了。”

兩個下人面面相覷，之後大笑起來。

“這夫人怕是瘋子吧！老夫人都死多少年了，她說胡話呢……”

“還什麽三房夫人。這家裏哪兒來的三房啊，不是只有大爺二爺兩房嗎？”

“現在要飯也要出這種花樣了？”

……

沈南星冷眼在旁邊看著，心中明了，這兩個看門的下人不過十幾歲，哪裏知道他們將近二十年前的事。

也可見，這麽多年來，周氏嘴裏的三房只怕早已在這個楚家被抹滅了痕跡，無人記得了。

只怕周氏這一廂情願，要落個尷尬了。

雖然心裏這樣想，但沈南星還是在那兩人伸手來驅趕周氏時，一步上前，護住了周氏。

“說話就說話，做什麽動手。”

被呵斥的下人生了怒意想要擼袖子動手，又見對方是個膚白貌美的俏娘子，頓時臉皮漲得通紅，叫嚷起來：“本就是你們上門來胡攪蠻纏，還不許我攆人了？”

“別吵了。”周氏有些頭痛，生怕沈南星脾氣發作了在這楚家大門前打人，忙將沈南星拉到了身後，“我再與他們說道說道……”

沈南星不以為然，問道：“娘，你可確定沒有找錯地方？”

周氏一瞬的疑惑之後，肯定地點點頭。

“這門上的牌匾是祖上傳下來的，定不會錯！”

沒錯就行。

沈南星拍拍周氏的手，從袖中取出些碎銀子，走到那板著面孔的兩個下人面前。

“我們確實是這楚家的人，只是離家多年了，麻煩兩位小哥找你家主人通傳一聲，說是三房回來人了，他們便明白。”

沈南星臉上帶著笑，將銀子塞進了兩人手裏，動作悄無聲息。

兩人是府裏的低等雜役，平日除了少的可憐的月錢，哪裏有什麽油水，這下十分心動，便有些猶豫。

年長一點的那個還算沈穩些，低聲商量：“這幾天府裏正亂著，各院子處理了好些人了，萬一這又是想來渾水摸魚的窮鬼，大夫人不會怪罪吧……”

這話說的另一個下人有些害怕，又舍不得這錢，糾結地問沈南星：“你說的是真的？”

沈南星還沒說話，楚樾突然站到了她的身邊，語氣淡淡地說：“你們二人到這府裏沒多少年吧？”

這話說的那兩人一楞，沒有答話。

楚樾眼神清淡，氣場鎮定強大，語氣卻帶著天生的威壓和冷冽。

“陳年舊事，你們不必知道，去傳話吧。”

仿佛被楚樾自帶的威嚴給震住了，兩人呆了一會兒，你推我攘地轉身進了府門。

楚樾也沒什麽高興的表情，只是負著手，靜立等待。

沈南星安慰了有些心慌的周氏，晃到楚樾面前，歪著頭問他：“你倒是很淡定啊。不怕被人攆了去？”

楚樾知道她在玩笑，微瞇了下眼睛，但笑不語。

這般小門小戶的，楚樾如何會放在心上。

就算是失了記憶，鐫刻在骨子裏的高傲和清貴也從不會消失。

下人去宅子裏稟告主人，一家三口在門口說話等待。

誰也沒有註意到，有一個人剛才正要從偏門出來，卻在見到周氏時露出了如同見鬼一般的神情。

這人是府裏的老管家桂東。

短暫的驚愕過後，桂東眼裏浮起算計，轉身就從剛出了的側門又回轉進了宅子。

他是管家，進出內院自然無人阻攔，所以當門口那兩個小下人還磨磨蹭蹭在外院的時候，桂東已經踏進了一間屋子。

裏面一個中年婦人正在算賬，她生著一張嚴肅精明的臉，此時正劈裏啪啦打著算盤，手指撥得飛快，聚精會神眉頭微皺。

“大夫人。”

聽到桂東的聲音，被打斷的婦人面上有些冷意，擡頭問道：“什麽事？”

桂東是大夫人的心腹，知道她最厭煩別人在她算賬的時候打擾，這可事，實在是太過駭人……

看一貫伶俐的桂東有些支吾，婦人心下生疑，拔高了聲音。

“有話快說。”

咬一咬牙，桂東快步上前，壓低了聲音說道：“夫人，周氏回來了！周瓊芝！”

“哐當！”

婦人猛地站起了身，帶翻了手上的算盤，算珠四下迸濺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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